最近,男人找乐子的三大宝变了,鱼钓得少了、山爬得少了、照片也拍得少了,但去台球厅的次数却变多了。
北京程序员张浩发现,曾经伴随自己学生时代结束而渐渐生疏的台球运动,最近又火了起来,不仅身边呼朋唤友打台球的人多了起来,而且越来越多的24小时自助台球厅开到了家门口,价格更是低到了9块9一小时。
以前几乎只能在学校周边找到台球厅,现在恨不得每个地铁站和每个大型社区附近都有不止1家。在高德地图上搜索台球厅,北京共有1131家,规模相当于北京所有瑞幸门店和蜜雪冰城门店的总和。
一度以为台球厅不火了,谁承想人家正活得风生水起。
北京的自助台球厅 屈博洋摄
01
台球厅,又火了
台球厅火得突如其来又悄无声息。
如果不是老同学的邀约,张浩甚至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曾经也是打台球的一把好手。从高中到大学和研究生,台球足足陪伴了张浩十年,每当课程或实验中途有个喘息的机会,张浩就会约上同学打上一两个小时的台球。
直到学生时代结束、步入社会,台球才淡出了张浩的生活——没那么多空闲,没那么多社交,更重要的是没那么多台球厅。
这一次老同学的邀约,让张浩“重新认识”了台球厅。在本地生活平台上,台球厅遍地开花,仅在北京老居民区甘家口周边2公里内,就有14家台球厅。其中不乏2年内的新店,而且以“24小时AI自助台球厅”居多。
所谓“24小时AI自助台球厅”,几乎模仿了24小时便利店和健身房的模式,仅凭一部手机就能搞定。
店里没有任何工作人员或助教,扫脸进门,扫码开桌,再用微信交一笔30元左右的押金,哪怕算上团购和兑换优惠券的时间,3分钟也足以迅速开打。
离店也格外简单,头顶的语音播报会在还剩5分钟的时候做第一次提醒,把所有的球落袋之后,手机点击结束,球锁、灯灭、押金原路返还,便可离店。
微信小程序还球系统,AI扫描检测
张浩的“重新走进”和“重新认识”台球厅或许并不是偶然,这项运动的确经历了沉寂之后在近年翻红。
其实台球对于中国人而言并不是一项古老的运动,1983年我国举办了改革开放以后的第一次台球比赛“金花XO中国台球邀请赛”,并且伴随着1986年中国台球协会成立、1988年中国台球协会加入国际台球联合会,台球这项运动才于20世纪80年代末、90年代初在民间兴盛起来。
在艾媒咨询CEO兼首席分析师张毅看来,这带来的便是台球受众的“断层”,当年兴盛时的受众以60后、70后为主,随着这一群人步入中年以后,台球便显得没那么火热,直到这一两年,叠加上新技术的赋能,这项运动又在95后、00后中开始受到欢迎。
有着20年以上球龄的资深台球玩家赵敬也观察发现,对20世纪90年代的年轻人而言,没有太多可玩的项目,台球的出现引领了当时“小众”“时髦”的娱乐趋势。但很快随着90年代开始的游戏机、电脑的发展、互联网的联通,以及各种户外运动潮的兴起,台球的风头就被新的娱乐潮流盖了过去。再重新起势,就到了2020年之后。
天眼查专业版数据显示,从年度企业注册量来看,台球相关企业注册数量自2020年后,增速相当明显,保持在31%以上。2024年前10个月同样保持着高速增长,新增注册相关企业12万余家,与2023年同期相比,增长29%。
尤其是从2022年至今,已经诞生了不少自助台球连锁品牌,仅不到2年的时间便遍地开花。其中头部品牌谈小娱自助台球门店总数达到了5000家以上,小铁自助台球已签约及在营门店近6000家。
02
台球厅,凭什么?
台球厅火了,但它背后的原因或许没那么简单。
普适性和国民度,是它的根基。
在北京商业经济学会常务副会长赖阳看来,台球在国际上本身就是一项大众和主流的娱乐方式,尤其是在欧美,台球桌早已变成了酒吧、家庭餐厅的标配,酒中饭后玩几把已经融合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。
赵敬也有观察,他认为虽然台球在中国并没有欧洲那样的根基,但随着2014年以来“丁俊晖”等名将的名字屡屡登上头版头条,台球的认知度也在不断提高。今年还有两个值得一提的标志:其一是2024年,七届斯诺克世锦赛冠军、有着“台球皇帝”美誉的斯蒂芬·亨得利开始了自己的中国行;其二是因为球姿飒爽有着“火箭”称号的罗尼·奥沙利文申请香港优才计划获批,2024年已入境成为香港居民。
“这些都是信号,标志着中国正在成为台球的沃土,台球可以成为国人热衷的运动。”赵敬说。
比普适性和国民度更重要的,是台球的“不可替代性”。
一二十块钱一个小时,合下来还不到两杯咖啡钱;带有竞技性,但又不那么竞技,带有社交性,但又不那么严肃;比起打游戏看起来更“健康”,比起户外运动显得没那么“大动干戈”。
有意思报告走访的其中一家自助台球厅价目表
赖阳也认为,台球的特殊性在于它能够将娱乐和社交结合到一起,台球的运动量不高,因此不妨碍社交,台球的社交又比较松弛,因此不妨碍运动本身,无论是熟人增进感情还是生人破冰社交,都是现代生活社交化很好的载体。
其实,无论是普适性还是不可替代性,都证明台球能火,但真正让台球在这几年火起来的,是它的商业模式。
目前市占率排第一的台球厅品牌“小铁自助台球”创始人陈孝钦告诉有意思报告,之所以选择进入台球行业,是因为看到了它的“刚需”——人们难免有压力,每个人或多或少都需要这样一个第三空间来放松一下。
在这个“刚需”之下,陈孝钦认为自己跑通了背后的商业模式。早在2019年以前,陈孝钦就尝试将最新的技术融入实体零售之中,尝试了无人便利店、无人棋牌室和无人兴趣用品店等等,最终孵化出了无人台球厅。
“小铁台球本质上是一家科技公司,我们用AI技术、互联网和物联网去重塑台球行业。”陈孝钦说。
受访者供图
用科技把行业重新做一遍,在陈孝钦看来,一方面源于新冠时观察到的实体经济的困境,是否能找到一种模式摆脱这种困境,让它自动运转起来;另一方面则是源于台球本身的利润就在场景里,与便利店的利润主要在供应商手中不同,台球厅卖的就是场景,只需要一套技术就能让商业模式变得可复制。
因此,2021年陈孝钦开始调研,2022年开始开设直营店,2023年开放加盟,小铁自助台球在全国范围内遍地开花,而这只是众多自助台球品牌中的一个。
03
隐藏的加盟王者,是好生意吗?
自助台球厅是门好生意吗?
在陈孝钦这里已经有了答案:2022年运营的直营店不过60家;2023年2月开放加盟以来,一年门店就破了1000家;截至目前,已签约门店近6000家,已开业门店近4000家。
年开店3000家,这一速度仅有蜜雪冰城(在2022年)和瑞幸(在2023年)曾经实现过。
自助台球厅属于“轻资产”的投入。以小铁自助台球为例,加盟一家自助台球厅的成本几乎只有品牌使用费、软/硬件的技术合作费、装修费以及场地的租金和水电等费用构成,以150平方米的小店来看,一线城市包含租金在内的成本共需30万元,一线以外的城市仅需20万元。
相比之下,在加盟领域,加盟一家蜜雪冰城,哪怕在县级城市,刨除掉租金、人工和转让费等费用,前期总预算就高达21万元;加盟一家霸王茶姬,刨除掉租金、人工和转让费等费用,前期总预算在80万元以上。
蜜雪冰城官方微信公众号截图
“放眼整个市场,仅需要二三十万的投资就可以加盟开店,而且规模达到数千家,几乎找不到台球以外的业态。”陈孝钦说。
的确,在赖阳看来,台球之所以能在欧洲兴盛,是因为地广人稀导致的场地成本不高,而在国内寸土寸金,很难找到租金低廉的开台球厅的地方。
自助台球厅某种程度上解决了这个问题。陈孝钦介绍,自助台球厅的规模往往集中在150平方米到300平方米的小空间,它可以避开昂贵的核心商圈反而去利用那些大量闲置的物业,比如常常被用来储物的没有多少商业价值的空间。
有意思报告走访发现,在北京最小的自助台球厅仅有2张台球桌,而最大的自助台球厅也不过15张桌子,大多数则集中在4—8张桌子之间。空间不足传统台球厅的三分之一。
而且,这些自助台球厅往往藏在“犄角旮旯”之处,需要一番周折才能找到。比如位于北京南三环的一家自助台球厅,虽然位置标注为某写字楼内,但实则是一片商住两用空间。先穿梭过布满家庭旅店对内窗的漫长通道,抵达尽头乘电梯到6楼,再拐几个弯才能到达。
有意思报告走访的其中一家自助台球厅
降低了人的成本之后,再降低场地的成本,在不少人看来,低成本投资一家自助台球厅,甚至都不用操多少心,等着它回本和盈利即可。在陈孝钦看来,这种模式恰恰迎合了两类人投资的需求,一类是想创业但又无法投入太多资金的人,另一类则是有稳定的主业,想再干个副业赚钱的人。
“干过实体连锁的人都知道其中的辛苦,而自助台球厅会轻松得多。”陈孝钦说。
那么自助台球厅真的能赚钱吗?如果成本可控,那么赚钱与否、回报周期有多久,就取决于实体加盟行业最关注的要点——位置。
B站UP主御风大世界曾经借助算法抓取过一组数据,他抓取了北京若干家自助台球厅的总台数、出台数和单台平均小时数发现,不同位置的自助台球厅大相径庭。排名第一的是位于北京青年公寓的自助台球厅,66小时内,平均单台有45小时都被售卖出去;而排名第十四位的位于北京通州北关的自助台球厅,66小时内,平均单台仅有26小时被售卖出去,这意味着有将近三分之二的时间处于空台状态。
北京一位头部品牌的加盟店主谭飞告诉有意思报告,现如今自助台球厅属于旱的旱、涝的涝,悲欢并不相通。有些店开在学校周边的黄金位置,从早到晚都有人光顾,而他的门店则开在写字楼中,黄金时段几乎只有人们下班后的6个小时,相当于24小时里只有四分之一的时间可以售卖出去。
谭飞说,以他4张球桌、均价30—50元来计算,满打满算一个月的收入为2.88万元。然而每个月的房租就有2.1万元,再加上水电和打扫,以及损耗维修的费用,基本上收入刚好能负担成本,回本尚遥遥无期。
更重要的是,伴随着经济的波动,不少公司搬离了写字楼,优质客群也相应减少,门店的满台率就降得更低。
“自助台球厅做的就是方圆2公里内的生意,人走了生意就难做起来。”谭飞说。
谭飞表示,客流是一方面,更重要的还是竞争,一边是自助台球厅当下疯狂开店,虽然品牌有距离保护的政策,但架不住有竞对的品牌就开在旁边,消费者几乎都是就近选择,并没有形成品牌忠诚度;另一边是价格的竞争,有些团购已经低到了9块9一小时,消费者当然乐意去更便宜的。
大众点评截图
在赵敬看来,想要通过涨价获得更高的利润并不容易,毕竟中档及以下的传统台球厅,100元/小时几乎是行业的上限,而且即便在百元以下的价位段,传统台球厅们比拼的也是附加价值,比如茶水、助教等服务以及环境。
而自助台球厅呢?
“不说多么好的硬件环境,就说要一个有对外窗且没人吸烟的环境,不少自助台球厅就难以实现。”赵敬说,“你很难想象台球原本的定位是贵族/绅士运动,和网球、高尔夫及保龄球齐名。”
不得不说,台球的确是一门经过了历史考验、穿越了周期的生意,在本地生活平台上不乏一众十年以上的老店。然而,正在疯狂开店的新式自助台球,才开始经受市场的考验。
作者:屈博洋
编辑:陈燕妮